（八）自考 昌江市的夜，繁华而熙攘。鳞次栉比的街灯，照着一对若即若离散着步的年轻人。将他们每个人的脚下，都投下四个短短的影子。人动影动，就像踩着梅花前行。周围经过的都是陌生的行人车流。刚考完试，他们都内心感到无比惬意和空旷。
“去江边走走。”秀兰提议。
“随你，”荣光说。
“喝了那么多啤酒，要不要紧。”
“没事，我对酒精没多大反应，遗传了爸爸的基因。”
“报上说，青年男子喝过量酒不好。严重的会影响下一代。”
“我会注意的，这次同学们在一起，凑个兴。他们还想把我整趴下，小样儿。”
这次考试不期遇见了许多同读师范的同学，海子和雪青还是他们同班的。考完第一天的两场，两个人就雀跃着把自己原来订的，离考场近的旅馆退了，硬是凑到荣光和秀兰的旅馆来。
因为没考完试，第一天晚上的聚餐荣光没让上酒。餐馆生意好，等了半个多钟头才上菜。服务员小妹第一道菜上来，盘子还在空中，没在桌上放下，四个人就秀兰文静，荣光他们三双筷子就伸了上去，秀兰看着三个虎狼同伴，暗地里忍俊不禁。吃的间隙里她才夹了一小挑，再抬头时，一盘醋溜土豆丝就一干二净。海子正端了盘子，把剩下的最后一点油汤往自己碗里倒。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，第二道红烧鱼块，也是同样的命运。这么着三四回，端来的盘子老是汤都不剩一滴。服务员小妹回去了，也对了同事们，指着这一桌四个梁山寨下来的人，笑个不停。一连上了六个菜，都是如此，餐费严重超标。荣光约定，最后一道豆豉辣椒一定要留着就饭。节省着分吃了两大海碗饭，四个人才摸着滚圆的肚皮，呼叫过瘾。海子跟荣光吃逢对手，原本就同是班上一对冠亚军吃货。回头看餐桌上被狗舔过一般干净的碗碟，才觉得自己有失斯文。
秀兰掏出钱来要结帐，雪青拦着：“我们才吃了多少，两个人加起来也抵不上他们中一个。两个大老爷们，还要我们付帐，不是辱没了他们的绅士风度。”
荣光说：“那我来吧，明天晚上的就由海子结。”
海子说：“不行，今天还是我来结，明天晚上上酒，喝个痛快，让班长大出血。”
荣光说：“随你。”
第二天中餐由于分在不同的考场，随地对付了一下。下午考完了最后一场，彻底地轻松了，聚到旅馆来，海子大呼小叫的，难得相聚，一定得一醉方休。
挑了一家洁净的饭店。
雪青跟秀兰同到洗手间净手，雪青问：“你跟班长同在一校，那方面也进步些没？”
秀兰摇摇头，“纯洁的同志关系。”
“你也大胆一些嘛，班长真的很优秀，你不动手小心我去抢哈。”
“你抢你抢，抢着了我决不怪你。”秀兰在雪青掖下挠了两下，两人嘻哈着回到座位。
两菜上来，酒瓶盖一撬，荣光就跟海子耗上了。几瓶下肚，海子话多起来。
“荣哥，不瞒你说，我村上有个人在财政局任局长，先前他读书时家里穷，父亲去世早，得过我爸妈的许多关照。正月他回村给他娘办寿，我爸跟他说过我的事。他说有机会一定给我在财政局谋个职位。”
“我也不想在小学呆一辈子。可我爸是个耿直人，不但从不结交高位的人，还把他们得罪光了。亲戚族下再没个有大能耐的，只靠自己奋斗了。”
“这凭真才实学的自学考试太难考了，这次我可能一门功课都不及格。监考太严格了，一点巧都不能走。下次我再不来考了，听说现在有一种函授性质的专科，考试是开卷，能带书本资料进考场，纯粹是花钱买文凭。我以后要弄文凭就选那种，省得吃这个苦。”
海子又说起秀兰，“荣哥，你怎么回事，我们班的第一大美女都跑到你身边去了。你倒向起佛来，不吃腥了。告诉你，今天我也喝了两盅酒，就不藏匿什么秘密。我可是暗恋学习委员整三年了，打油诗都写了一大本。要不是你这班老大挡着道，我早就发起攻击了。”
秀兰说：“你喝多了， 尽胡说八道的。”
荣光不作声。大眼睛望着可人的秀兰。
雪青说：秀兰，我也暗恋班长两年多了。你跟他那么长时间处不出什么来，要不今天晚上借给我用一晚上。”
荣光说，“我是一件东西，凭你们谁借都可以吗？”
“这么直接打击我，一点都不照顾面子。那还是留给秀兰姐一个人好了。”
直吃喝到晚上八点， 四人喝下十二瓶啤酒，海子原想与荣光同醉，不意自己喝得又呕又吐，雪青在席上逞能，也喝了近两瓶，结果也迷迷登登的，荣光和秀兰就分别把他们送回各自的房间。海子麻烦些，秀兰看雪青睡安稳了，就过来相帮着。把海子弄顺了，荣光就邀秀兰去江边走走。 长江的风吹在脸上，清凉舒爽。晚上影影绰绰看到些船只和渔火，满天繁星，与城市的灯光相接，组成一个安详而平和的繁华世界。 这就是毛主席中流击水的长江，写下“忆同学少年，风华正茂，指点江山，激扬文字，粪土当年万户侯”的长江，如今的自己，也值少年，却拿着每月六十多元的工资，挣扎在温饱线上，一事无成。 他学着领袖的样子，背剪着双手，身边婷立着安静的秀兰，才让他找回一点安慰。 “秀兰，我喜欢你，但我更想做点事业来，我不甘心就这样在小学校呆一辈子。” “那你怎么把班带得那么好，把学生成绩教得那么高？” “我想证明我自己，如果一件小事都做不好的人，将来怎么能做大事。” “我支持你，我等着你。”秀兰紧挨着荣光，这个充满力量的人，似乎总有让她探索不尽的宝藏。想与他比翼双飞却总感觉有点力不从心。他是那么优秀，那么勤奋，那么追求完美。同样带班，她拚死拚活学生才考平均分89分，他却能轻轻松松地高出7分之遥。这大专的自学考试，他每次四门功课都是一次性通过，成绩单出来，分数总在80分以上，看来将来弄个学士也有可能。自己勉勉强强才考个六七十分，还回回都有一门甚至两门要补考。 但她深信他是属于她的。从师范读书起，她就一直为他付出着。自己省吃俭用出来的饭菜票送给他；老家的人口少，田地广，又有大山，经济活跃一点。爸妈只生了她跟一弟弟，每每回家一趟，她总惦着这食神，从过年的糖糕、炒干薯片；端午的粽子，麦面粑；到中秋的月饼、花生；国庆后的烤薯，香芋，还有山里特有的野桃子、油柿子。爸妈总说女儿是馋痨精，在学校不好好读书，尽想着零嘴。哪晓得女儿大包小包的拎到学校，都给了肚里化食物如雪一样的荣光。 参加工作了，有了些工资，秀兰课余时间变着法儿做一些营养的菜。做好了说是叫荣光一起共享，实际上基本是荣光吃着享，秀兰看着享。荣光是孝子，每月除了留下十五元的伙食费，剩余的全部交给母亲贴补家用。 一回荣光母亲患胆结石开刀做了手术，秀兰跟同事一起去荣光家探病。荣母跟秀兰自来熟。老人家心里亮堂，瞧得出秀兰对自家小子有意思。女孩子长得俊俏，眉清目秀的，又是有工作的读书人。打心里十二分的满意。弥后荣光回家来，荣母总有意无意地打听秀兰的事情。见荣光大大咧咧的，总由不得埋怨几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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